奶油壞蘑菇 的 異色空間

親愛的,


今天我去土城爬山,一個人,聽著音樂,踏著輕快的腳步,其實很爽,
爬到一半,發現一個堆積木材的倉庫前,有四五隻狗,
你知道,我一向喜歡狗,看到牠們便多瞄幾眼,
發現牠們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潰爛,都已經看到肉了,血跡斑斑,不由得停下來仔細觀察,
然後,我大驚失色,

其中一隻狗身上除了大塊大塊的潰爛,牠的腿上竟然有個超大傷口,傷口還露出白森森的骨頭,清晰可見,
當下我的心都糾在一起,連胃都翻攪了起來,
這樣有多痛啊?

我蹲下來,幫牠拍了個照,牠也乖乖的不動讓我拍,其他的狗也是,連吠都不吠一聲,
牠們知道我是善意的吧?
就像我的樂觀一樣,我的同情心,也是無可救藥的,

我想清楚的拍牠的傷口,卻又不敢正視,只敢瞄一眼對準焦距,很快的按下快門,


對不起,
我的弱點就在此,
你知道的,
無論怎樣的羞辱,即使碰到流氓被揍,我都無所畏懼,
但是碰到至親的你們,我卻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受苦,
即使你們不久人世,我也選擇逃避,

偏偏我遇到的死別又比旁人多,

小學時,
最疼我的公公(爺爺的哥哥)89歲過世,
我不敢去看他;
國中時,最好的朋友死於火災,
她燒得焦黑,老師問有誰要去看她,我卻沉默不語;
大學時,90歲的爺爺在我上學時過世,
我卻慶幸我沒有在旁邊看他離去;
出了社會,他的離去,我在,
但卻希望我不在;
然後是KiKi,牠壽終正寢離去時我在上班,
媽媽通知我牠離開,我卻藉口加班,躲過跟牠道別的那一刻;
沒多久,90歲的奶奶胃癌末期,
家族決定拔管,我必須在場送她,但是我還是希望我不在;
舅舅因為太拼事業又喝酒過度,肝硬化,
在醫院時的最後幾天,我依然沒去;

以前男友骨折痊癒拆鋼釘,我陪他去,卻待在診療室外不敢進去;
你生病時,我帶你去給醫生看,卻把你留在診療檯上,獨自待在外面的長椅上沒有陪你;
媽媽開刀出手術房,換藥時我也是背對著她,不忍看,
每一個身邊的人有狀況,我都無法正式面對,

這就是我的弱點,
在你們遇到危難的關頭,
我卻選擇逃避,
我願意替你們痛苦,卻不願意看你們痛苦,
所以我一次次的逃離,
不想面對你們會離去,或是離去的事實,

說的好聽點,這是不忍心,
說得難聽點,這是自私,只管自己的感覺,沒有管你們的需要,


親愛的,
我看著你年紀大了每天咳嗽,走幾步就會喘,
你再也不能輕巧的跳上爸媽的床,客廳的沙發,
你再也不能在姐姐回家的時候跳到椅背上歡迎我,
我看著你日漸衰弱,暗自擔心你會不會哪天突然離開,
會不會哪天我回家,卻看不見你?

我還記得剛出生一個月的你初來我們家的樣子,
你躲在姐姐房間裡,只伸出一顆頭,歪著看我的樣子,
我還記得好脾氣的你,吃東西的時候不管我怎麼搶,你都不生氣,
我還記得有一天媽媽帶你去台大校園運動,你突然不見,媽媽哭到眼睛都腫了的樣子,
我也還記得,你總愛推開媽媽的頭,自己躺在枕頭上那一個凹洞上的樣子,
我記得你小的時候,我抱著想睡的你站著,你還是不醒頭垂垂的樣子,
我記得你最愛爬到姐姐的胸口躺著,讓我都快喘不過氣了,
這些我都記憶猶新,
而你卻逐漸衰老,

每次看電影馬利與我時,我都哭到不行,
我記得歐文威爾森飾演的爸爸在馬利要安樂死時,他說的話,
我懂了,你需要的是我的陪伴,
讓你有勇氣走到最後一步,
讓你知道我們愛你,不論你是健康或是生病,
在你最痛苦的時候,有我們的陪伴,你會好多了吧?
是不是?


我錯過了很多事,
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,我選擇了逃避,

親愛的,
我答應你,
我不會再缺席了,我不會再背對著你了,我也不會再找藉口跑到門外,

這次,我會陪在你身邊.........